天津市和平路169號,是一棟淡黃色的磚混洋樓,共兩層,狀似城墻,敦實平整。樓房的上檐是曲形渦卷,在夕陽里泛著赭色,高聳的大門默然立著,與車水馬龍的街角相對。
我移步上前,驀然間發現門腰處的兩塊白玉牌匾,上面寫著“天津市文物保護單位”和“大公報舊址簡介”。里面,是曾經《大公報》熙攘的文字世界。
天津市大公報舊址門腰處的白玉牌匾。本組圖片均為曾晉 攝
天津市大公報舊址。
《大公報》在天津有三處舊址。午后時分,我搜索地址,來到《大公報》最初辦公所在地——現在的哈爾濱道42號。它消失在41號和43號門牌之間,埋在居民樓之中。道路兩旁,綠蔭亭亭如蓋。
在幾次城市大規模改造中,《大公報》創刊地及印刷廠先后被拆除。1902年6月17日,就是在這里,排字工房飄出新鮮油墨的氣味,排滿鉛字的紙張還燙手。英斂之這位深受維新思想影響的報人,以社論作為武器痛陳時弊,在清末暮氣中劈開一道思想的光隙。創刊號報眉“大公報”三字是嚴復用狼毫蘸著憂患寫就的,報頭之下“忘己之為大,無私之謂公”的宗旨,穿越時空,透亮清晰。
天津市哈爾濱道41號樓。
已故《大公報》老記者劉洪升曾回憶,《大公報》在天津辦報,首先要報道天津的政治、經濟、思想、文化,甚至社會風俗,各種人文環境、地理環境都要報道。這對提高天津知名度,促進天津走向全國、走向世界,起了很大作用。
我站在安靜的街道,想著那一盞盞星火都藏在這方寸建筑之中,從海河到黃浦江,再到香江,至今依舊沒有熄滅。
離開哈爾濱道,走了約半個小時,我來到曾經的日租界旭街,今天的和平路169號。據說,1906年初,《大公報》創始人英斂之接到“館房轉主”的通知之后,立即通過比利時教士雷鳴遠向望海樓教堂借款一萬元,租用東京建物株式會社的地皮,自建二層洋樓,同年9月5日遷到新址。這就是《大公報》的第二處家。
如今,撫摸小樓外墻,能觸到不同時代的斷層,青磚接縫處遺留下歷史滄桑。這座磚木結構的小樓見證了中國現代新聞業最壯闊的浪潮,筆尖劃過稿紙的沙沙聲似乎依舊清晰。
在日本軍國主義逐漸擴大侵華勢力范圍的時期,《大公報》嚴厲譴責日寇的暴行,呼吁國內一致抗日,刊登社評《天津本報發行轉移之聲明》,表達“絕不接受非法統治”的不屈姿態。
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后,《大公報》天津版?????墒?,小樓的身影從未消弭,在爛漫的霞光天色中,我仿佛看見它,輾轉于上海、武漢、重慶、桂林……無論如何顛沛奔波,《大公報》為抗戰的吶喊從未停止。直到1945年,《大公報》特大號鉛字印刷“日本投降矣!”五個大字、一個感嘆號,簡單有力的一句話瞬間傳遍中華大地。
夕照之下,我看向陽光閃亮的一處窗口,好像看到了范長江在延安窯洞里的那盞油燈。在那個民族危亡的關頭,范長江加入《大公報》。
范長江意識到,抗戰的大后方在中國西部,應當有人去考察,讓人們看到那里的風景、聽到那里的聲音。西北之行的一次次徹夜長談,這位年輕記者篝火下的字跡,記下紅軍北上抗日的身影,照亮“千年未有之變”,展現中國前進的新方向。系列通訊《中國的西北角》,曾震撼全國,成為中國新聞史上的經典。
步行街上的銅板。
離開小樓,我走上臨樓步行街。大理石路面上鑲著一塊暗黃色的銅板,銅質表面被無數人的腳步踩得光滑發亮,上面寫著“迄今中國發行時間最長的中文報紙”字樣。這處舊址在歷史的長河里,幾經滄桑。許多人士都曾為保留它奔走,天津市政協委員及有識之士多次現場考察,以提案形式呼吁,著名作家馮驥才先生多次建議要保護好《大公報》的老報館。
白日將盡,這個傍晚里的小樓,工人們坐在雕花廊柱旁的門式腳手架上,用軟毛刷小心拂去灰塵,用鋼筋鐵骨重塑它的樓架,匡新它的軀殼。
2025年8月,天津市文物局正式批復同意《大公報舊址修繕工程現狀勘察與設計方案》,標志著這一承載百年歷史的建筑保護性修繕工作取得關鍵性進展,進入到實質性實施階段。(作者:曾晉)
天津市大公報舊址樓房屋檐。